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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朋友送来一份年历红彤彤的全是中国的传统剪纸甚是适时应景。翻到一幅“喜鹊登梅”,我不禁笑起来,跟他说我记得小时候唱过一首叫花喜鹊的儿歌就一直以为喜鹊是花的呢。我长到这么大、走过这么多的地方而真正知道喜鹊的长相听懂它的鸣叫却是在悉尼,确切地说一个月前圣诞假期在蓝山脚下的内观禅修中心。当我知道深受人们喜爱的象征吉庆的给牛郎织女搭桥的喜鹊原来是黑白色的时候,心里着实把自己嘲笑了一下。

教我观鸟的是在禅修中心同修的义工史先生(Mr. Smith)。我们工作的厨房外挂了一个鸟巢,是义工们用来喂养周围飞过路过的鸟儿们的。常来做客的有两种,一是有五彩羽毛的鹦鹉,二就是我当时根本不认得的黑白两色的喜鹊。史先生告诉我它叫Magpie,是他最喜欢的鸟儿,因为他们聪明、善解人意还鸣声婉转传情。初初听见我不太以为然,因为羽色鲜艳的鹦鹉对于我来说更容易愉悦在厨房那些简单而忙碌工作后的神经。我不知道Magpie中文名该是啥,也不觉得似曾相识,当然我也更加没听出它们喳喳的叫声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一天午休的时候,史先生特地叫我去院子观鸟。那恰是雨后的正午,阳光下两大一小黑背百腹的Magpie在院子里漫步,它们早已习惯与中心的人们和睦相处,见我们出来并不躲闪仍旧悠然踱步,间或还看看我们,似乎这三口之家在问我们有没有带点见面礼给他们的午餐加点米。史先生让我留意他们各自鸣叫的声音和频率,说仔细听就会听出哪些是自娱自乐、哪些是呼朋引伴。见他们飞上树梢,黑色的背部和尾羽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会闪耀着一些些紫蓝和墨绿的光泽来。那天晚上工作完后我忍不住好奇就上网查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Magpie的中文就是喜鹊,是我从小看着喜庆年画剪纸里带来吉庆和好运的喜鹊。禁不住感叹自己的眼睛原来只是看得见自己想看的还看得明白的东西罢了。如果史先生不拉我出来欣赏喜鹊,我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我才会知道我心目中的花喜鹊其实是黑白两色的,它的花色是阳光的恩宠,它的婉转来自有缘知音的耳朵。

禅修中心其实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创办人Patrick先生曾是投资银行家,我想他最成功的投资应该算是在八十年代开始创建的这个禅修中心了吧,这近三十年的经营不仅让这蓝山脚下的一片土地成为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他所推崇的禅修更让大家明白一种简单易行的关于生命的艺术,从而改变了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的人生。同修的学生和义工们来自世界各地、肤色种族各异,有年逾七旬的老翁也有刚满十八岁的年轻男女;有律师法官教授医生商界精英大学生也有退休下岗人员、无业游民和闯世界的背包客;有深通佛理人生哲学来简单修行的佛教徒也有为寻求快乐生活的普通人,还有仅仅为了逃避市俗喧嚣和烦闷来躲清静的人们。相对十日不语的学生而言,义工们共同工作时可以进行语言交流因而对同修的义工会有多一些的了解。

那我的喜鹊启蒙老师史先生是何许人也?他是地地道道在澳洲出生长大的澳洲人。史先生在禅修中心和我一样是厨房杂工再外加户外的体力活,而在禅修中心外人家可是某大学中国研究中心的博士后研究员,专门从事对太平洋地区中国投资的分析。他第一天见到我就用普通话问我是否会说中文时,我当时还只觉得他的中文口语不错。后来他每天坚持跟我用中文聊天,聊得多了才知道他在北大学过中文、到我就读过的清华园做过访问学者,还去安徽大别山农村作过调研项目所以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还会读中文小说翻译过中文的论文,他最喜欢的小说居然是我欣赏的钱钟书先生的《围城》、最喜欢朝代是武则天时期的唐朝。当我知道他还喜欢看电视剧马大帅和蜗居并且读过二号首长时,立马开始对他感到亲切不觉得他“老外”了。史先生最与众不同的中国经历是他数年前在大别山农村的社会调查,他说起大别山老区农民对毛主席的极度崇拜和乡镇干部如何同乡长县长们的太太打麻将时的惟妙惟肖,让我这个基本没有农村生活经验的人不由得不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他毕竟他比我更了解当地的农民。相信前世今生的我总觉得祖籍苏格兰的他前世一定和中国有缘,今生才会对中国、中国人和中国文化有如此的尊重、理解和热情。初见他的时候觉得他长得很man很有男子气,听他说话才听出他那与外表稍有不同的温文尔雅来。他的头发开始有点花白其实年纪也不过才40出头,而就因这年长的几岁他待我和跟我说话的口气像对小妹妹。的确,相对从2008年就开始禅修并且每天能坚持打坐两小时的他,我只不过是个刚入门的还留恋鹦鹉般花花世界不大懂得欣赏喜鹊黑白极致的小学生而已。

这个一向行事低调的史先生在课程的第九天却很是出名了一下,可以说是一“剪”成名-男义工Bob给他推了个朋克头,他还穿了一件橙红色的T恤和大红色的球鞋来配称,我咋一看觉得挺酷挺好看的,不过这让包括云水禅心的Patrick老师在内的老学生和义工们不由得一愣问他What happened? 毕竟在禅修中心老学生是守八项戒规的,其中就包括一条是戒除感官享受以及对身体外表的装饰,所有义工都是素面朝天不带任何装饰的。按他的解释是前一天的晚上Bob他们跟他开玩笑,在帮他推光头的时候忘了剃掉中间这一缕,他从来都没试过这个发型也无所谓,反正晚上就可以再推成光头。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料到大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吧,这样看来反而是大家的惊诧吓了他一大跳。晚上看他自己端着杯茶静立一旁沉思不语的时候,我不由得猜想这史老师真是已经修练到超脱执念而领悟清静自持了呢,还是在他看似淡漠冷静的外表下有颗经过沧海桑田、充满激情又期待知音的心呢?或者尘世中的我们都太喜欢给别人给自己贴标签吧,真正的知音知己太难得了。虽然佛说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对有缘的人来说人生总是何处不相逢的,不管这些相逢是惊鸿一瞥、是萍水相遇、是久别重逢还是一转身就成永别。缘深缘浅早有分晓,其实只要曾经一起闻过花香听过鸟鸣赏过夕阳,又何必执著明日的世事纷繁、物是人非呢。

相对枪杀案不断的美国、雾霾天笼罩的华北地区、山火持续的墨尔本和洪水泛滥的昆士兰来说, 龙年最后一个月的悉尼除了有两天热到40多度外倒都平安无事。喜鹊们一定都飞到这儿来了,我身边的朋友们喜事层出不穷,生儿育女订婚结婚的举家移居的或大或小的庆典几乎把我的每个周末都排满了。母亲一直担心喜欢禅修的我会因明白“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而割舍尘缘孤身轻装上路。我安慰她,在那遥远的布达拉宫,端坐莲台普度众生的仓央嘉措曾经感叹“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像他那样禅心清澈的佛尚且不能为自己的情感做主,我这样的小女子远远未到真正望断红尘的修为。缘分天定,我想只有守得住黑白世界、笑看寂寞无常的人们才能真正懂得似锦繁花的美丽、不惧喧嚣盛宴后的冷清。禅修于我是人生智慧的学习和成长,我们的修行不过是在喧嚣繁华的世界中寻觅一片纯净的天空,静听黑白喜鹊的鸣叫,共同期待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罢了。张爱玲不也说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最后,祝福读到这篇小文的您,蛇年如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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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乐

陈乐乐

37篇文章 8年前更新

因为喜欢灿烂阳光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简单生活移居悉尼,是澳大利亚众多“闲人”中的忙人,更是会忙里偷闲享受生活的人。 能够独乐乐、也好与人乐乐与众乐乐,故以笔代琴闲时写几个字与你一起分享在南半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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